@·麦麦脆汁鸡

千年一夜

  她轻轻拈起那片羽毛将其放置在黄金天平的一端,这个宣告着审判结果的器具毫不意外的倾斜向了羽毛的一端,名为阿努比斯的冥神站在法老的尸身前垂下了眼,颀长挺拔的身躯隐藏在浓重的阴暗里,昏沉的烛火照亮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她沉默着。

 

  被白色亚麻布包裹的尸身内塞满的香料散发着阵阵香气,逝去的法老寂静的躺在精致贵重的棺椁里等待着她的审判。阿努比斯一向公正严明且十分守时,她将善者的灵魂送入天堂,将恶者的打入地狱,最后在七十天后将其送还给他的家人,等待下葬。

 

  然而这次她却无法做出审判,或者说她依然无法做出审判,而正因如此,这具尸身已在此停留了千年,阿努比斯抬起眼睛将视线依次扫过堆积在一旁成山的陪葬品上,她的目光在珠宝与黄金上逡巡,穿透漫长的时间然后试图去搜寻那个消失的东西,最后她眼睛的焦点又重新回到了那片鸟翎上。

 

  天平一如既往的斜倾着。

 

  随后她看向坐在一旁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玛奥特,她深黯的瞳仁在幽幽的火光下闪烁,那双眼仿佛能捉住游移在世间的灵魂,阿努比斯看着眼前与她一同参加最后审判的小个子神祇,目光在对方毛糙的头发上游移,最后她蹙起了眉头,因为她看到这家伙犯困的打了个呵欠。

 

  “你该认真些,玛奥特。”冥神低沉的声音在幽暗的大殿中回荡,她拾起那片翎羽小心翼翼的再次放置在天平的托盘上,然后得到了一个与之前完全相同的结果,而她这个行为成功引来了共事者憋不住的笑声。

 

  玛奥特活动了下因久坐而发麻的双腿,而后换了只手托着腮语气非常无奈的语气回应胡狼的责备,“天啊我伟大的冥神阿努比斯,这已经是你多少次给这个家伙称重了?“她轻快的声音像精灵一样在室内跳跃,而后她看向那计重的器具。

 

  本该放置逝者心脏的秤盘上空空如也。

 

  她咂咂舌发出一声叹息,似乎在惋惜自己每天都要被阿努比斯夺去的那么一点私人时间,“我知道你很严谨,但是你无法给一个没有心脏的灵魂称重,你只有找到那颗心脏才能做出判决。“她说完后耸耸肩,然后坏笑着说到,“当然你也可以就这样让他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这话听起来一点都不想是一个代表真理、正义以及道德的神灵该说的话。

 

  “今天称完了吗?你知道的,我约了贝斯特喝茶。”

 

  阿努比斯听完后没有回答,她将那片羽毛拿起然后抛给一旁的玛奥特,然后再次陷入沉默,一直在等待她这个动作的玛奥特从高处跳起来一把抓住那在空中旋落的鸟羽,灵动的身姿与先前懒散困倦的模样判若两人,见此情景胡狼再次陷入沉默。

 

  虽然还想再确认一遍,但是她也不会不识趣到占用这家伙和那只猫的幽会时间的地步。

 

  抓到自己所有物的玛奥特毫不犹豫的闪走离开了神殿,留下冥神一人对着棺椁陷入沉思,阿努比斯伸手推了推天平的秤盘,深棕色的丝线带动着金色的圆盘在空中摇曳,它在摆动的时候荡漾出点点星光,微弱的如同殿中摇曳的烛火,那银亮的星火在神灵的眼中闪动,然后悉数洒在了面前尸身的胸口上。

 

  那被亚麻覆盖的胸口跳动着微弱的红光,宛若一颗正在勃勃跳动的心脏。

 

  阿努比斯当然知道怎么找到那颗遗失的脏器,只是她一直都不去做而已,冥冥中有股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再为这个不知名的灵魂操心,千百年来她也遵循着这样的直觉,然而却仿佛有一双手把她推入寻觅的道路,以至于千百年来哪怕是不踏上这路途,她也一次一次的在殿中尝试去称量这个灵魂。

 

  她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好奇,并且因此燃起了探索未知事物的冲动。

 

  赤红的光点在她的眼前忽明忽灭,它在自己的头顶打着圆圈然后又像远方疾驰而去,猩红的身影划破浓重的黑夜像低矮的金色月轮撞去,然后在空中留下一抹红色的光弧,然后那萤火一样的东西在远处停下,在夜色中沉浮,在呼啸的风声中等待着自己再次向它迈开脚步。

 

  如若一个若即若离的调皮情人。

 

  阿努比斯皱起眉头,她站在沙漠中遥遥向那红光看去,这个在法老的尸体上栖身了数千年的红色光点在被释放的那刻犹如有生命的精怪带着她前往一个预先已经设好的目的地,明确的告诉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早早安排好的,面对这一切她的身体开始推拒继续前行,然而她的心脏,她的灵魂却牵扯着她继续向前,身心的割裂让她陷入困惑,连带着步履都变得沉重。

 

  神明的生命漫长到看不穿时间的尽头,大把大把的岁月可供她挥霍,也让她通晓万物以及历经生死,她曾以为自己看透世间万物且早已达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地步,而今她站在漫漫黄沙之间,却觉得仿若置身一个巨大的沙漏,她站在底端,然后一点点的被无垠的时间淹没。

 

  阿努比斯在没有止境的生命进程中头一次觉得迷茫。

 

  远处传来商队的驼铃声,携着风声一同在空旷的天地间回响,阿努比斯回过头向身后的人们看去,风沙在她与这些旅人之间弥漫,对方牵着骆驼在远处冲她叫喊,似乎在忧心她孤身一人的状态,阿努比斯见那些人在远处挥舞着火把冲她招手,大叫着呼唤她加入他们的队伍并一起踏上归乡的旅程,显然把她当做了迷途的同伴。

 

  她突然觉得这幕似曾相识,就像玛奥特对贝斯特天天念叨的那样,一切似曾相识,却又捉不住记忆与时光的衣角。

 

  好像有那么一回,也有人站在远处对她这样高喊,又好像是她站在远方对谁发出呼唤。

 

  涌上来的困惑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讨厌且让人焦躁。

 

  她没有回应,无声地在矗立在皎洁的月光下,身后的红光在空中起起落落,夜间的凉风吹起她滚着金边的衣摆,她仰起头看向头顶缀满星辰的黑暗天幕,星光照亮她俊逸坚硬的脸庞,点亮她琥珀色的眼睛,天边响起震天的狼嚎,不知从哪里奔来的狼群将她团团围住,然后她在人焦急的呼喊中化作狼形,那些呼喊就全部化作敬畏的祈祷。

 

  阿努比斯没有理会那些祈祷,她纵身一跃将那些生命抛在脑后,带着狼群追寻着那红光狂奔而去,冰冷的风夹裹着沙石拍打她的脸颊,彻骨的寒意钻入她的身体里,那颗对人类来说代表灵魂与生死,对她来说如同一颗可有可无的石头的心脏因为她的奔跑剧烈的抖动着。

 

  她用心脏称量灵魂的重量,却头一次觉得生命与灵魂是如此真实。

 

  狼群跟不上她闪电一般的角度,在不久后就逐渐消散,她紧跟着红光的步伐感觉在那跳动的光影中看到了展开的赤红骨翼,高悬的翅翼在空中挥舞,阴影将她的身躯笼罩,她抬起头看着那游动的红光,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然后她跟着那光一头扎入无尽的黑暗里。

 

  阿努比斯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舞动的火焰照亮它面前的那个人的身影,那人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中,黑色的发丝从雪白的兜帽中溜出来,瀑布一样的倾泻而下,神灵走上前面对这个将她牵引至此的女人,那人在她的脚步声中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狡黠笑意的红色眼睛。

 

  犹如飞舞的火焰。

 

  “那颗心脏呢?“从来没有想到引诱自己来此的会是一个魔物,阿努比斯看着对方耳边的犄角锁紧了眉头,心中那股好奇与期待在这样的结果下荡然无存,声音也因此冷硬的没有任何起伏,作为接引亡灵的神祇她对窃取灵魂的恶魔从来都没有任何好感。

 

  红眼睛的魔物并没有迅速回应她的质询,她冲神灵俏皮的眨眨眼睛然后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全然无视了阿努比斯难看的脸色,她发出一声低吟,活动因等待而变得僵硬的筋骨对她来说貌似是件非常舒适的事情,然后她用慵懒的语气埋怨道,“我等了你好久。“

 

  她的声音婉转,听在常人耳朵里或许能让人的心脏都瘙痒起来。

 

  “尸体的心脏呢?”魔物的那点伎俩对阿努比斯而言毫无作用,她上前一步逼视着对方,大有如果没有听到合适的答案就要动手的意味在里面,并且再次用冷漠的语气重申她的来意,但是从她的动作上来看又可以从中窥得几丝恼火,她也确实有些恼火,因为那颗心脏几乎打乱了她的生活。

  

  来自深渊的恶魔没有回答,赤红如火的眼睛凝视着阿努比斯,随后在她的五官上游移,怀念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却又立刻回归了那看不见底的狡猾,她嗔怪道,“你可真凶。“这果然引来了胡狼不悦的眼神,她叹了口气用以抱怨对方的不解风情,最后低声说到,“心脏确实在我这,但是我不能给你。”

 

  火焰照亮她精致小巧的脸蛋,红玛瑙一样的眼睛包裹着温暖的光,她再次抱住膝盖将脸搁在自己的臂弯里,兜帽因此从头顶滑落,披散的长发像墨色的织锦一般垂落在光洁的裸背上,又如头顶漆黑的苍穹,她不再说话,眼睛穿透热烈的焰火不知道看向何处。

 

  她看起来像一个等着人来接她的孩子。

 

  “你不能打乱生死的轮回,亡者的灵魂必须回到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就像出行的旅人最终都要归乡一样。”阿努比斯见状心中蓦然涌动出一股让她不解的难受,石头一样的心脏在此刻好像被人刻上了一道伤口,但是却更像是盘结已久的伤疤突然裂了开来,她的声音因此变得轻柔,然后压低声说到,“死亡是生命的归属。”

 

  “可是我还不想死。”恶魔完全没有听进去神灵说的大道理,她抬起头鼓起脸颊撅起嘴向冥神提出自己的诉求,头顶的黑色尖角衬着火光映出金红的光影,她的面庞也被光照得通红,然后她在对方平静无波的目光下回过头,倔强地说到,“我不会给你的。“

 

  她的话让阿努比斯疑惑,恶魔的寿命如同神明一般漫长,几乎没有死亡一说,心脏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一团肉罢了。古老伟大的神灵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对方雪白细腻的肌肤倒映在她的瞳孔中,烧焦的木材发出炸裂的响声,飘飞的火星像抓不着的记忆消散在风里。

 

  “你叫什么名字?”阿努比斯决定先去了解一下这个恶魔,然而她的话也跟着那些火星一起消失在了沙漠的风中,恶魔显然没打算告诉她自己的事情,于是她决定跳过这个环节再次进行劝说,“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禁锢一个凡人的灵魂,那位法老的灵魂应当前往……”阿努比斯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恶魔瞪视,并且接下来的话被高声的斥责打断。

 

  “你就这么爱讲那些大道理吗法芮尔!“恶魔对她咆哮出一个名字,她的声音如若颤抖的火光,带着绝望的委屈与愤怒,宝石一样的双眼闪动着水光,“哪怕是变成这样你也要和我讲那些大道理吗?”

 

  “死亡是生命的归属?”她看着阿努比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法芮尔。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穿透阿努比斯的耳膜然后扣在她的心口,那颗心脏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没由来的怦然跳动起来,宛若遇到了一个等待许久的故人,胡狼从未感受过这样的跳动,缩紧的心脏撞击着她的胸口,仿佛在那个名字被叫出来的那一刻,它才真正的跳动起来。

 

  巨大的心跳声传入她的脑海,阿努比斯抓紧前襟难受的发出一声呜咽,从枯木迸发出的火花在她的眼前飞速的跃动着,它们在空中随风起舞,然后沾染上她的肌肤,留下炙热的吻随即消散,动作轻柔却烫得足以燃烧她的灵魂,纷杂无章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脑海,身边的万物犹如被拨乱了钟表一般迅速倒退然后分崩离析,唯一在远处岿然不动的是那双玛瑙一样的眼睛,随着她一起回溯数万个时空。

 

  安吉拉。

 

  “死亡是生命的归属,安吉拉。“法芮尔坐在庭院里看着盛开的花朵轻声说到,她将手搁在一旁的矮桌上,身旁的祭司用镊子从水盆中夹起那蠕动的黑虫放置在她手臂上,她的笑容在此刻虚弱无力,也不再带有那低沉的搔人耳朵的笑声,与之相伴的换成了一阵急促的咳嗽,然后她继续说到,“凡人的灵魂将回到他们应该在的地方,就像出行的旅人最终都要归乡一样。”

 

  安吉拉将没有回答,她站在一旁盯着因为吸食血液而渐渐饱涨的黑虫,猩红的血液从细小的伤口处泊泊流出,沾染那古铜色的肌肤然后滴落在白色的亚麻上,然后她蹙起眉头看着法芮尔说到,“这根本就不管用。“

 

  年轻的帝王因她的话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病痛消磨着她的生命,却消磨不掉她眼中的光辉,她的目光温柔而深沉,如同暖阳下细腻的金沙,她凝视着眼前的恶魔,语气缓慢绵长,“这就是命运,死亡是摆脱不了的命运,命运永远只有早晚的问题,就像你我命中注定要相识一般,都是我的命运。”

 

  她说着遗言一般的情话。

 

  “那看来你是我命运中的过客了。”安吉拉挑挑眉头扯动嘴角说到,语气里满是嘲弄,显然对这种命运轮非常不屑,但是不过片刻她收回那副不悦的表情然后别过头看向远处。

 

  法芮尔当然知道她在闹别扭。

 

  “我以为你从不曾为我动心。“法老对着她的背影说到,失血让她的神智变得有些昏沉,她看着对方耳边的犄角露出个笑容,凡人喜欢上一个恶魔是多么荒谬的事情,魔物的心总是和沙漠里的石头一样冰冷。

 

  安吉拉背对着她看向远方,仲夏时节的庭院里盛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凡人的生命就像花一样短暂又脆弱,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就像她从不觉得漫长无度的生命不是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一样。

 

  与理所当然的漫长生命一样,恶魔的心也本该像颗石头一样冰冷。

 

  她回过头看着法芮尔,像往常一样挖苦调笑的话语在她的心头蹦蹿,最后却全部被她压到了最深的地方,那颗冰冷的石头仿佛因此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痕,她看着法芮尔,对方鹰一样的眼睛中饱含着笑意与对生死的通彻,她垂下眼不再与她对视,最后说到,“我也以为。“

 

  “或许命运会再次让我们相遇。”

 

  “别做梦了,我可不会等你。”

 

  阿努比斯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拉扯胸前的衣料觉得那颗心脏恨不得要破开自己的胸膛,黑夜里冷风夹杂着金红的火花化作仲夏的暖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摇动的火焰如同夏日里盛开的花朵,她急促的呼吸着,抬起头看向站在远处的恶魔,看不见的风吹起她的裙摆,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动不动望着远方,被等待占据的岁月悬在她的头顶。

 

  或许命运会再次让我们相遇。

 

  “安吉拉。“化作神祇的法老在迷失了数不清的日夜后呢喃出那个被命运捆在她灵魂深处的名字,胸下的心脏犹如烧着了一般,这颗脏器在这个夜晚重新开始了真正的跳动。

 

  被呼唤的恶魔回过头来,她歪着脑袋看着捂住心口的胡狼,脸上的神情从平静转换为不耐烦最终重回那股促狭,猩红的眼睛里火光跳动,她从高处跃下,赤红的双翼在她背后舒展,她如同一片轻盈的落叶被风带着来到呼唤者的身边,她在空中停留,倒着身子捧起神灵的脸庞,红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琥珀。

 

  温暖的火花点缀在神祇的唇角。

 

  她按住神祇的胸口,心脏在她的触摸下砰砰跳动,然后她发出一声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呓语出声。

 

  “法老的心脏在我这里,我的又在哪里呢,法芮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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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死作出来的一篇双飞,为了偿还自己的罪过,正经的不搞事的写出来的短篇,不知道写的怎么样,希望能获得辣个人的原谅以及抚慰某个人的心灵。

写的时候全程觉得自己在不务正业,因为新生的30章还没写,今年大概是不想再写双飞了。(x

大家喜欢的话就给我点个赞吧,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写双飞。(虚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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